中国古代,致仕升官是文人士子的终极使命。于是有人按照一定的学制、官阶,将升迁贬黜开列于棋盘之上,制成一种博戏——“升官图”。不仅文人士子谈笑间掷骰一乐,百姓也可在此图中过一把升官之隐。唐诗云:“能消永日是樗蒲,坑堑由来似宦途。”
清代升官图。玩家(最少2人)分别投掷印有“德、才、功、脏”四字的骰子,根据棋盘格提示升迁、留职或贬黜,其中德为最佳,脏为最差。若巧遇于同一衙门,官小者需给官大者送礼一份,如同一衙门有多位上司,则每人都要送。同一衙门,右边的官职大过左边。
游戏完局以谁先获得“荣归”为准,多人游戏以存注多寡为衡。最后升迁至最高官职太保、太师、太傅,则大多选项都为“索贿”,唯有太师才有“荣归”的可能。
印有“德、才、功、脏”四字的骰子
千年官制浓缩一图中
“升官图”的玩法不难,清季有诗云:“一朝官爵一张纸,可行则行止则止。论才论德更论功,特进超升在不同。只有赃私大干律,再犯三犯局中出。”
意思是将一朝的官爵职位都画在一张纸上,参与者转动陀螺或掷骰子,从“白丁”出发,根据投掷情况走棋。陀螺上有文字,分别是“德才功赃”,骰子也有数字。每格标识的官位不同,谁先走到棋盘中心的最高官位上,谁就取胜。若陀螺停止时出现“赃”字,则要扣分,棋子要相应后退。规则类似如今的“飞行棋”。
福建地区的葫芦问
选仙图
选仙图
早在汉代的画像砖中就已出现了“升官图”游戏场景,史料记载的升官图则起于唐,初名为“彩选格”。
“彩”就是骰子的点数,“选”是选官授任之意,“彩选”就是以骰子点数来定官职升降,因此也叫“骰子选格”。
此后历朝人均在前人基础上加以革新微调,使之更符合当时的趣味与风貌。如,宋人刘攽用“西汉官秩升黜次第”来做升官图,风行一时。明代倪元璐做《百官铎》,清代出现了专列京外百官及在京百官的升官图,还额外区分了文武。另有一种“状元筹”,专列科举制名衔,由童生、秀才始,至探花、榜眼、状元止。
到民国之后,升官图中还出现了从小学生到大总统的图纸游戏。
升官图可以说是历代官制在博戏中的浓缩。各朝各代、各种类型的升官图虽然官阶、形式不同,但基本规则和玩法却相差不多。这种游戏可以帮助人们迅速了解当朝组织架构,成为人们了解时势、乐此不疲的一项博戏。
红楼梦主题的升官图中心的最后关卡大多是太虚幻境。
每个人物的遭遇和红楼梦原著中基本一致。
野生动物主题的升官图
以“博”为乐
升官图作为一种博彩类游戏,自诞生起,就拥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和蓬勃的生命力,这基于人类普遍具有的好赌习性。
始于殷商盛行汉代的“六博”棋,据说为象棋之祖,具体玩法失传已久。
· 东汉六博绿釉陶俑
三国时期流行“樗蒲”,是在六博的基础上改进变异而成。还有一种叫“弹棋”,棋盘四周低平中间凸起,两人各6子,用自己的棋子击打对方的棋子,该博戏文体兼备,被誉为“指尖上的蹴鞠”。据说魏文帝曹丕精于此技,每发必中。
唐朝人最爱玩“双陆”。黑白子各十六枚,按骰子的点数行棋,先把所有棋子移离棋盘者胜。双陆棋在皇宫中也颇受欢迎,据《旧唐书》载,韦后酷爱赌双陆,常召武三思入宫,中宗李显则在一旁替他们计算胜负。双陆棋流传甚广,清乾隆时期大力禁赌,将流传了千年的双陆棋禁绝了。
· 宋 《内人双陆图》(局部)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
宋代人掷骰子、明清盛行纸牌和麻将,连闺阁中的女子,也收起绣花针玩“打马”。李清照就在《<打马图>序》中说到:“予性喜博,凡所谓博者皆耽之,昼夜每忘寝食。但平生随多寡未尝不进者何?精而已。……独彩选、打马,特为闺房雅戏。”李清照好赌,常到废寝忘食的地步,还得意自夸说一生输少赢多,“精而已”。
清末,“升官图”甚至成为了老幼妇孺守岁时必玩的游戏,漫漫长夜家人聚而掷图,辞旧迎新,其乐融融。
水浒主题的升官图
梁实秋在《雅舍小品》中也有一篇《升官图》记录了儿时的游戏:“门口打糖锣儿的就卖升官图,一张粗糙亮光的白纸,上面印满了由白丁、秀才、举人、进士、以至太师、太傅、太保的各种官阶……一个铜板就可以买一张升官图,可以玩个好半天。”
中国历朝历代禁赌,升官图却风靡千年,直至七十年代台湾仍有刊印。它以官制样本的流传,推崇“德、才、功”,反对贪赃枉法。彼时,甚或有家长鼓励孩子玩此游戏,希望小孩读书上进,进入仕途,更有许多人从小识字认画便是从玩升官图开始。
历代“升官图”寓教于乐,简单明了,不仅可一窥自汉唐以来的官制演变,同时也可看到人们对“德、才、事功”等诸多品德方面的认知与评判标准,可谓赌桌上的百科全书,细细品来,亦可窥一斑而知全豹。
三侠五义主题升官图
三侠五义主题升官图
二十孝主题升官图
由唐“彩选格”逐渐演变发展而来的升官图,还嬗变出一些形式、名称不尽相同而实质又很相似的博戏,如“选仙图”、“揽胜图”,甚至专门针对儿童的《耍货升官图》,教孩子通过游戏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