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一方水土比苏州更适合

孕育这样一场艺术风暴

在日本神户市立博物馆里，有一幅名为《姑苏万年桥图》的藏品，描绘的是乾隆时期苏州的盛景。这幅高约1米的木刻版画做工考究，画面层次丰富，色彩搭配雅致。

其实，神户市立博物馆还藏有许多类似的版画，它们大多由清朝康雍乾时期的苏州艺术家制作，画风却带着浓浓的西洋风情。如果你把目光投向更加遥远的欧洲，你还会在英国、德国的博物馆甚至宫廷里见到它们的身影。

姑苏万年桥图

西风东渐，开创融合之美

苏州认识世界，是从画开始的。

万历七年，西班牙传教士阿尔法罗拎着一只手提箱在广东肇庆下了船，时任两广总督的刘尧海在要求他打开行李，几张笔触精细的油画掉了出来。刘尧海拿起画作仔细观看，不由得大感惊异。画上画的是耶稣、圣母等宗教人物，画面色泽鲜艳，形象生动，与中国传统绘画技艺完全不同。

阿尔法罗携带的这些作品，被视为最早进入中国的西洋画。此时，一千多公里外的苏州还不知道，在阿尔法罗之后，还将有一批又一批的传教士们带着类似的基督教宣传画陆续进入中国。这些画作将从四面八方顺着苏州城发达的河道流进民间，并最终在这里掀起成一场绚丽的艺术浪潮，持续两个多世纪而不绝。

这是历史赋予苏州的独特使命，事实上，再没有一方水土比苏州更适合孕育这样一场艺术风暴。

万国来朝图

那时的苏州，处处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发达的漕运和手工制造业为这座城市积累了雄厚的财富，加之地处江南，远离帝京，这里始终保持着一种活跃自由的文化气氛。这样的氛围培养了苏州人对时尚的敏锐嗅觉和极致追求，《广志绎》就这样记载道：“苏人以为雅者，则四方随而雅之，俗者，则随而俗之。”

到了康熙年间，苏州的木刻版画已经充分吸收了文人画和西洋画的精髓，逐渐开始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并畅销全国。于此同时，郎世宁、马国贤等西洋画师为清廷带去了许多精致的欧洲铜版画，让康熙皇帝甚为欢喜。

于是，康熙皇帝网罗了一批优秀的刻工，专门负责在朝中制作版画，其中一位名叫朱圭的苏州刻工，技艺尤为精妙，因一幅《凌烟阁功臣图》被召入宫中。康熙五十二年，朱圭参照西洋版画式样，带领一众苏州刻工完成了宫廷巨著版画《万寿圣典》。

百子图

渔樵耕读

告老还乡时，朱圭和几位同乡刻工把宫廷里的新潮流一并带回了苏州，为苏州版画又注入了几分雅致韵味。苏州的民间艺人们开始争相模仿宫廷版画中透视、光影和排线的技巧，甚至为了时髦，还会特地在作品上标明“仿泰西笔法”。

就这样，苏州版画迎来了一个全盛时期。这朵“东方古艺之花”，在充分汲取了东方与西方、宫廷与民间的审美情趣后，终于吐露出傲人的芳华。

然而，随着清朝中后期接连不断的动荡与争战，整座苏州城风光渐衰，摇摇欲坠。咸丰十年，清军为抗击太平天国，一把火烧毁了画铺数量最多的山塘街，城池破碎，姑苏版画也在浩劫中凋零。

玉堂富贵图

琵琶有情

东风远渡，传播中式韵味

世界认识苏州，也是从画开始的。

事实上，早在那场灭顶之灾以前，姑苏版画就已经悄悄在海外扎根发芽了。

“姑苏版”发展最辉煌的时期，恰好也是日本的江户时代。那时，德川幕府为阻止西方传教士涌入，先后发布了五次锁国令，最终只保留长崎为口岸，与中国和荷兰进行贸易。

这一时期，姑苏版画从苏州的刘家港大量出口到了日本，许多版画艺人们也搭着船，到达了长崎，专门在那里从事木刻版画创作。

姑苏版画中的空间透视法、铜版画排线刻法等很快引起了日本艺术家们的关注，模仿姑苏版画在日本画家中成了一件流行之事，他们逐渐开始自行描画一些苏州风光，并运用姑苏版画中的种种手法描绘日常生活中的情景。

西湖十景图 清 乾隆年间

如今，许多中国和日本学者都认为，18世纪中后期日本浮世绘的盛行，无疑与姑苏版画有着密切联系。无论是在题材选择还是构图方式上，姑苏版画都强烈地影响了江户时期的日本美术创作。

除了日本，姑苏版画还曾在欧洲受到热捧，一度引发了欧洲宫廷对“中国趣味”的追逐。

康熙二十四年，皇上宣旨设立江、浙、闽、粤海关，管理对外贸易，因此吸引了不少欧洲商人在苏州聚集。苏州本地商人在买卖成交后，喜欢将画卷作为礼物赠与对方。就这样，“中国风”乘着各国东印度公司的商船一路刮到了欧洲。

凤仪亭 官礼茶食（局部）

当阳救王

新彩昭君跑马

1695年，伦敦举行了一场中国画拍卖会，这场拍卖会让更多人领略到了东方古典艺术的韵味，也让中国画成了抢手货。精明的欧洲商人看到了商机，他们从苏州进口木刻版画作为替代品卖给欧洲贵族，由于价格相对低廉，许多欧洲贵族们索性用姑苏版作为壁纸来装饰自己的宫殿或城堡。如果你走进奥地利的爱斯特赫滋皇宫，你就可以欣赏到以姑苏版画为壁纸装饰的整个会客厅。在这里，西式的水晶吊灯搭配着满墙的东方花鸟，让人仿佛置身时空的万花筒，东西方的审美差异就这样模糊了边界。

或许当年姑苏城里的版画艺人们不曾想过，他们精心绘制、雕刻、印刷的一张张版画，将如蝴蝶的翅膀一般，轻轻一扇，便在全球艺术界引发了一场风暴。

版画，这扇让苏州看见世界的窗户，也让世界看见了苏州。当历史的波涛汹涌而过，姑苏版画只是如静海流深，容颜不老。这曾经娇嫩的花朵，在铅华洗尽之后，依然在世界各地焕发着新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