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DITIONOW / 起承文化

提到广州，脑海里迅速蹦出：拖鞋、靓仔、烧鹅饭。

人们常把北、上、广三座城市放在一起讨论，但广州的气质似乎和前两位大不一样。这里少有996的新闻，也不热衷讨论链路、赋能和年包，互联网世界千变万化，广州岿然不动，始终保持着“到点下班，饮茶吹水”的节奏。

赵炜嘉自小在广州长大，“广州人很务实，真的会把‘在哪买到更便宜的衣服和菜肉’当成炫耀的资本，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大环境，让我没那么大的竞争压力，沉下心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广州

01 隔代遗传

炜嘉自幼时就对绘画很感兴趣，“外公和母亲是建筑设计师，外婆是音乐和美术老师，小时候一直被大家说有隔代遗传。”

小学初中一直在少年宫学习画画，考进广美附中后大学又考进广美装饰艺术系。“装饰艺术系”的前身叫“工艺系”，学习期间，炜嘉接触了各式各样类型的工艺，从历史到材料到工艺制作都有所接触和研究。“一直坚持自己的爱好，影响着我直至成为专业事业。”

美院毕业后，炜嘉一直在从事工艺类美术的设计与制作。她记得是在2014年10月，自己在某次资料搜寻中，被一位日本92岁老奶奶的手鞠作品吸引住了目光。“这是我第一次接触手鞠，那些手鞠的图案色彩精美繁复，花纹无一相同，带给我很大的震撼。”

日本92岁老奶奶的手鞠作品

行动力强的她立刻从网上买了材料包，跟着视频自学了起来。“尽管最初的作品不够完美，但对我来说足够珍贵。”炜嘉从此沉迷于手鞠的世界。

02 八年摸索

手鞠，又称手毬，是一种在球面上刺绣而成的艺术品。

“鞠”字最早出现在中国春秋战国时期的“蹴鞠”一词中。蹴鞠是中国的“足球”，以熟皮缝制，填充圆形实心毛丸，结实耐踢。盛唐时期经济繁荣，蹴鞠随遣唐使者传入东瀛，并开始在日本贵族阶层流行，成为新春神社表演时献给神灵的一项例行活动。

钱选《宋太祖蹴鞠图》

“手鞠”一词最早可见于12世纪日本书籍《平治物语》。它是大人们的玩具，制作常用和服的剩余边角料，再以各色丝线缠绕出几何图案装饰。亲朋常在节日互赠手鞠来表达爱和祝福。《琉球玩具图谱》记载，冲绳那霸的女孩们会在每年的5月4日收到来自父母和其他亲友赠送的手鞠，祝福她幸福美满。传说手鞠里住了一个趋吉避凶的小狐仙“稻禾”，当主人生病或者有危险的时候，就会跳出来守护主人。

从2014年到2022年，炜嘉做了八年手鞠。从制作迷你手鞠在到做相对大尺寸和复杂图案的手鞠；再由尝试创作新花纹到主题系列的手鞠创作，炜嘉一步一步地摸索。

传统手鞠的制作过程分为三个阶段：缠绕素球、分球、制作花纹。

素球是手鞠的基础形态。“手鞠需要填充物，可用木棉、谷壳、薰衣草、荞麦壳等等。我比较喜欢用木棉或者羽绒棉做填充物，丝滑又有弹性，容易缠出正球形，还可以在填充物内放置小铃铛，完成后能摇晃出声响是一种小小的乐趣。再用丝线缠绕填充物，缠至圆球形，这是很考验功夫的。一个结实的正圆球形素球是接下来进行几何分球和花纹绣制的基础。不圆的素球会导致后面制作花纹的变形。”

缠绕素球

分球是指用软尺量度定位并分割素球的球体。能将一个球体以几何数学公式分割为不同数量的块面，这些“分球线”就是手鞠球刺绣特有的“构图”。“分球是手鞠刺绣的特殊语言，不同款式需要使用不同的分球方式，花纹在这个分球基础上绣制。”

分球

制作花纹是最有趣的部分。手鞠专用的刺绣针法在素球的弧形上展现出特有的张力，在分球线的布局下手鞠的花纹像万花筒般，可以无穷组合出千变万化。

制作花纹

几何图案化的表达形式容易造成手鞠创作的瓶颈。“手鞠刺绣是球面刺绣，与平面刺绣可以自由下针不同，它需要在精准的分球和专属纹样刺绣中穿插几何图形化的图案进行表达。经常有一些好主题因为难以图案化而被放弃，想要自由表达非常有挑战性。”

03 缠绕的艺术

创作初期，赵炜嘉常在作品完成后看着图案的意境来给它们取名。“《壹日壹鞠》中有一件作品的表面上很多漩涡图案，像极了水潭，于是我又加了落花、蜻蜓。画面让我想起柳宗元《小石潭记》中描写的世外桃源，于是给它命名《小石潭记》。”

小石潭记直径20 丝线手鞠球刺绣

《壹日壹鞠》系列是赵炜嘉对自己的一场挑战。三百六十五个手鞠球记录了她从2015年12月6日到2016年12月31日的三百六十五天。“制作过程我并不知道自己能每天做一个手鞠坚持到一年，但咬着牙坚持下来后，我发现我是能做到的。我不能强求每一件都是精品，但你可以从它们身上看到那些日子背后的故事，也可以看到我做手鞠的想法变化和进步过程。”

壹日壹鞠

通过创作《壹日壹鞠》的锻炼，炜嘉开始创作主题作品。从2016年开始，在每年端午节创作一件新《端午》手鞠成了炜嘉的“传统”手工项目。《悼屈原》是炜嘉《端午》系列手鞠中的一件典型作品，手鞠用一条分界线分为水上和水下两部分，水上为金色，水下为银色，屈原纵身跃入汨罗江，江水投影出屈原的身影，鱼群环绕在身边，龙王闻声而来守护这位爱国诗人。投入水下的金色粽子没有变成银色，代表着人们对屈原星星点点的想念：“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

悼屈原周长40 丝线手鞠球刺绣

在《端午》系列作品的基础上，炜嘉又在2020年延展了一整套《二十四节气》系列手鞠作品。一年，四季，二十四节气，日月交替，斗转星移，大地在光阴的轮回中呈现出不同的景致。在炜嘉的手鞠中你能听见雨滴落下，冰雪融化，雷声轰轰作响；看到刺猬窸窸窣窣地爬出洞穴、燕子在柳树枝条中穿梭，雪猴沉浸在冰火相融地天地中久久不愿离去。炜嘉的二十四节气手鞠为我们缓缓铺开了一段意趣盎然的节日之景。

二十四节气—立春周长51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雨水周长39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惊蛰周长35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春分周长33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清明周长41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谷雨周长42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立夏周长30.5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小满周长46.3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芒种周长45.5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夏至周长39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贴纸

二十四节气—小暑周长46厘米保丽龙手鞠球贴布

二十四节气—大暑周长49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立秋周长40.5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处暑周长51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白露周长53.5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秋分周长54.5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寒露周长48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霜降周长50.5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立冬周长45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小雪周长47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大雪周长44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冬至周长49.5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小寒周长46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二十四节气—大寒周长43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炜嘉常说：“中国传统纹样是个大宝藏，能将两个工艺产生碰撞并且成功非常令人骄傲。”《百子嬉春》是炜嘉最钟爱的作品之一，其制作过程借鉴了大量中国传统吉祥符号。

百子嬉春直径30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最初的设计灵感来源于百子针插，也叫百子图针扎，在清代是妇女做手工活时放针头线脑的工具。百子图是寓意子孙成群，人丁兴旺的意思，由于“百”含有大或者无穷的意思，因此把祝福、恭贺的良好愿望发挥到了一种极至的状态，辛弃疾曾赞“恰如翠幙高堂上，来看红衫百子图。”

百子针插

百子团抱的手鞠款式，炜嘉选用了经典的菊式图案，极点汇聚在中心，《百子嬉春》整体造型借鉴了中国传统吉祥符号——团团圆圆，众多的娃娃们团团围抱着一个圆球满载笑脸。最上边的娃娃梳着朝天辫，手里放着蝙蝠造型的风筝，风筝上绘有古钱，“蝠”与“福”同音，娃娃朝风筝看去，相信着幸福的降临；四周的娃娃神态各异、或抱着柿子、鞭炮、鱼等寓意吉祥的物件，或嬉戏打闹、抱成一团；或自强不息、努力地向上攀爬；手鞠最下面的娃娃手举着整个手鞠，这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笑脸的娃娃，寓意着顶天立地的伟岸形象。整件作品细腻生动，将传统的美好祝愿通过娃娃们融入作品之中，福气满满。

菊式图案

百子嬉春

“福在眼前”

蝙蝠和古钱，寓意“福在眼前”

“大吉大利”

“年年有余”

“事事如意”

“和合二仙”

“岁岁平安”

“一团和气”

“欣欣向上”

“两小无猜”

“顶天立地”

炜嘉的另一件作品《南狮》也是借鉴了中国传统纹样中的南狮形象。

南狮直径45厘米丝线手鞠球刺绣

早在2003年，刚从美院毕业的炜嘉就设计了一套《南狮》工艺品参加比赛，一路拿下多个奖项。十多年后，炜嘉又踏上了创作《南狮》作品的路上，与16年前不同的是，这次是为手鞠而去创作。“我那时就对南狮的纹样做了大量的研究，而这次不同，我看中的是狮子头上的绒球，这些绒球在舞动起来就随之摇晃，十分生动，要是全部换成手鞠呢？那么精美的手鞠要是在狮头上跳跃的岂不是更灵动？”

狮子头上的绒球

炜嘉手鞠《南狮》上的绒球

为了更好的呈现《南狮》手鞠的狮头造型，炜嘉特意定制了一枚8寸珍藏版的佛装狮头，一比一地进行还原：金色做底色，彩色做花纹，白色做“马鬃毛”，提取狮子脸部的花纹颜色作为手鞠的主色调。为了有更生动的效果炜嘉将手鞠球的数量增加到66个，66个手鞠66个款式，一同出现在一个作品中却有着一番不同的视觉感受，狮子的霸气依然，加上花纹各异的手鞠更是显得绚丽多彩。

8寸珍藏版的佛装狮头

炜嘉作品南狮

传统南狮的骨架里有着控制狮身的机关，炜嘉同样把机关安置在《南狮》手鞠中，扯动这些机关，眼睛和耳朵就能活动，整个狮子就像活了过来！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中国传统纹样更是数不胜数。《山海经》是一部富于神话传说的最古老的奇书。“山海经对我有神秘的吸引力，我印象中山海经的画面是重彩的，像动画《九色鹿》一样，为了寻找这些重彩颜色，我翻阅了不少资料，最终在敦煌壁画和一些重彩山水画中找到了想要的画面。”由此炜嘉创作出了她的手鞠作品《山海经》之英雄联盟，手鞠一面是“后羿射日”，另一面是“女娲补天”，以一片“青绿山水”为分界线。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是中国青绿山水画的巅峰，被认为“可独步千载，殆众星之孤月”。炜嘉的山水用色正是取自于其中。